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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越怕过平安夜,那晚他惨遭爱情滑铁卢。这是经久难消的痛,伤口很长时间都不肯结痂。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年他二十九岁,性格木讷,与异性的交往履历还是一片空白,放今天,绝对列入“剩男”的行列了。卓妈急得上窜下跳,逼着他四处相亲。就在卓越不胜其烦,打算随便点个头,就把自己终身大事的自主权交还给上帝时,奇迹出现了。上帝作主为他牵了一根红线,把舜华拉到他身边,从此他含苞已久的心花便在一瞬间开得灿烂无比。
卓越和舜华是发小,两人住在同一个单元房里。那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式新村,一个大门进去就有两三家住户。舜华一家占了两间,其余的两间就由卓越他们和另外一家人平分了。卓越记得,舜华小时候最常去的地方是他们家厨房,最喜欢看的是他妈做菜。他妈每回烧了好菜,看到舜华眼巴巴瞅着的馋象,总要挟一口放到她嘴里,有时还偷偷逗她:“喜欢吃我做的菜,就给你越仔哥做媳妇。”舜华爸爸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本来前途无量,因为有海外关系,只好回原籍当了一名厂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双职工家庭的卓越妈,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攀这门亲的。
后来,卓爸单位分了新房,两家离得远,没有了往来的便利。有一次卓越去同学家,经过老宅时突然特别想见舜华,就跑了上去,却见原来的木门外安上了一个厚重的大铁门。他在那一刻忽然明白:舜华正在长大,这是一个保守而注重名誉的家庭,她的父母用铁门把来自外界的一切诱惑隔开。而他,也在隔绝之列。
卓越知道自己必须忘记舜华,他加倍苦读,考上了重点高中,在平静中度过两年。直到有一天,他在高一新生中发现了舜华,那时她已经是这个学校的校花了。他不敢上前相认,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或者偷偷地跟在身后送她回家。但心里一直有个愿望:有一天,他能亲手将一份大学入取通知书捧到她眼前,让她认出他的名字。那个年代,大学生比现在的公务员还要金贵。
舜华高中毕业,也没考上大学。外貌出众的她,很快就找到了工作,成了星级宾馆的服务员。她的婚姻高不成低不就,不觉就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她对卓越并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儿时的青梅竹马,早已是过眼云烟,她从来就没想起过。既然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要做她的丈夫,反正找不到感觉,那跟谁一起都无所谓。她没有拒绝卓越,与他谈起了恋爱。
这是卓越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不善言辞的他,却对舜华喜欢的飞碟探索和奧秘如数家珍。舜华常看的书,也很快就出现在他家的书架上。他带舜华游山玩水,把卓妈拿手的卤味装了一袋又一袋,还把钱偷偷地塞进了佛前的功德箱。他不是佛教徒。但多个神灵保佑,他心里踏实些。他的摄影技术一流,为舜华留下许多倩影。有时候他会抱着相机在一边痴想:当初那么努力地学习这门技术,莫非就是为了等待冥冥之中的舜华?
一切都在朝着水到渠成的方向发展下去,直到它突然改变流向。那个平安夜满天阴霾,注定了是个灰色的日子。
那晚卓越请了舜华的好姐妹梅子,三人共进烛光晚餐。他和梅子初次见面,对着政府办公室炼就多年的火眼金睛,他的窘迫无所遁形。在梅子的不屑一顾中,他的心如同传说中的大西洲,一夜之间沉到了海底。
不出所料,第二天舜华就提出分手,没有原因,也不要解释,卓越就这样被叛了死刑。最后一次拍的照片,舜华没有来拿。卓越越发沉默寡言,无人之际,悄悄面对那些照片,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并快乐。他又学会了一项技艺,就是篆刻。练习用的白萝卜上,是各种字体的“顔如舜华”。这是舜华喜爱的《诗经》中的名篇,也是她名字的由来。上一句是“有女同车”,古婚六礼中的最后一礼,叫做亲迎,描述男子亲自驾车迎娶他的新娘。古老的婚礼穿越千年,还在激情上演。他和舜华,难道就注定不能同车?
卓越不信命,所以两年后的平安夜,他又站到了舜华家楼下。这次行动包括他妈的怂恿在内,当娘的这样教儿子:你当年表现不好,惹舜华生气,这是你的错。不过再大的气,过了两年,也该消了,你干嘛不找她去?舜华家早在她高中毕业时,就搬到了现在的地方。卓越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他请了假,在楼前小公园的条椅上从下午坐到晚上,两眼死盯着舜华的门口。他知道,舜华不是夜不归宿的人,只要她还是单身,无论多晚,她都会回来过夜。
不到十点,他就见到了舜华。她胖了,还剪了短发。卓越明白现在他就站在自己的机会跟前,不能再让它失去了,他生命中的激情岩浆一定得在此刻火山爆发。舜华冷静地听他表白,末了告诉他:她已经失业。青春走到尾声,没有其他的求生技能,求职过程中四处碰壁,倍尝苦辛。她在婚姻市场上已是昨日黄花,现在就是跳楼大甩卖也没人肯要。
卓越听到自己胸膛里心脏碎裂的声音,跟舜华彻底没戏了。他也刚失业不久,把整本书都背透了,才考上一张会计证,现在在一家小工厂里挣个千八百块的工资,家里再也多不起一张吃饭的嘴了。他那先前还百般怂恿儿子的老娘得知这种情况是宁可吊死也不会同意的,现有一个嫂子找不到工作闲在家里,早已成了她老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卓越回去了,他在离开舜华的一瞬间,原谅了舜华当初对他的背弃,同时也就间接地原谅了自己。
卓越在他妈的一手操办下结了婚。后来,他辞去工作,开了一家影楼。再后来,他买了车子,又买了大房子,一家三口搬出去住。最后,他离婚,孩子也被前妻带走了。现在,他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想舜华,想他们小时候住过的房子。那个房间还在,换了十几任的租户。最后一个搬走的把钥匙给他送来时,带来了一个消息:隔壁两间又有人住了,是原来房主的女儿女婿。
这一年的平安夜到了,卓越开车,把自己送回了老宅。他开门的时候手是抖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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